朗白

上篇戳==》 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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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戬来到“藕然”甜品铺的时候，正是阴雨天。

 

店里只有敖丙一个人，戴着眼镜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的看书，如果不是天阴细雨，这画面还真有几分“岁月静好”的意味。

 

“哈喽，来客人了。”

 

“杨戬？”敖丙面露欣喜，忙起身道：“你怎么有空过来了？案子查得还顺利吗？”

 

“嘛，刑事案子就那样，就算我们一个个忙的要死要活，线索和证据也不会自己跑出来。话说，今天这天气，其他地方早早的都关门了，就你这店还开着，给我弄点吃的吧？”

 

“行啊，你想吃什么。”

 

杨戬研究了一下墙上用粉笔写的菜谱，“嗯，番茄牛腩套餐，还有这个，上次你送给我的甜品劵。”

 

敖丙微微一笑，“好，稍等片刻。”

 

敖丙进了后厨，杨戬便在他原先的位置坐下，拿出夹在腋下的文件袋，翻看最近的调查资料。诚如他所言，这两日，封神小区的凶杀案调查陷入了困境，现场留下的线索太少，监控记录也没能给出太多信息，加之居民区原本就鱼龙混杂，都给案件调查造成了很大的阻力。

 

目前最重要的线索，一是两颗头颅上的砍痕——一刀断头，干脆利落，说明死者不曾防备，又或者凶手是位用刀高手。二就是敖丙——两颗头颅的眼睛齐齐看向敖丙的公寓，绝对不是偶然亦或巧合。

 

是想指认敖丙是凶手，还是想暗示敖丙将是下一个死亡目标？

 

不得而知。

 

但是根据敖丙的近况来看，第二种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。

 

“饭好了，小心烫。”思考间，敖丙端着餐盘过来了，小巧的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，软烂鲜红的番茄煮着劲道喷香的牛腩，配上一碗撒了芝麻粒的香糯米饭，勾得人胃口大开。

 

杨戬来此来吃饭不过是个借口，可是当饭真正呈上来时，杨戬的肚子还是不争气的响了，于是不再客气，大口大口吃起来。“太美味了，你的手艺原来这么好的吗！唉，李哪吒以前可真是享福。”

 

敖丙的笑容敛了敛，“他还没有尝过……我是在他出国之后才学会这些的。”

 

“哦，那是有点遗憾，我记得他以前在学校挺喜欢吃这个。不过没关系，你们以后肯定有机会见面。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杨戬没再说什么，呼啦哗啦两口扒完了饭，借说工作有事，没待多久就离开了。

 

店里又变成了敖丙一个人，期间又来了几位学生，点了一些薯条汉堡，之后一直挨到天黑都再没有新的客人。敖丙见时间差不多，关闭上店门，到后厨又煮出一份番茄炖牛腩，放上保温盒认真盖好，踏着夜色匆匆回了家。

 

打开家门，走廊上的逆光跟着扑入室内，照出黑暗的玄关里一个等待已久的人影。

 

敖丙立时便笑了：“哪吒，你今天回来的好早！”

 

那人从黑暗里走出，火红的连衣兜帽，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打扮。

 

“嗯，我想你了嘛。”

 

敖丙忙去开灯，动作看不见，险些弄洒了保温盒，哪吒贴心的扶住他，反手锁上了屋门。

 

屋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，独居的小屋冷清了一天后终于透出久违的温馨，敖丙拉开窗帘，今晚还是漂亮的满月，只是一回头，却发现哪吒还在玄关处站着，就连头上的兜帽都没摘下。

 

“别傻站着了，快去冲澡吧，我今天特地给你做了番茄炖牛腩，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。等着，我这就去给你热一下。”

 

“不用想，你做的我肯定喜欢。”

 

敖丙知道他一向宠着自己，便是对许多事不感冒，也会为自己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，于是回以温柔的笑笑。

 

哪吒盯着他忙碌的背影，开口道：“今天你出门挺久，有没有——”说到这里，哪吒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，敖丙立刻会意的眨眨眼：“你放心，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。”

 

“我相信你，只是我不在的时候，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。”

 

“放心，我都知道。”

 

同一时间，小区楼下，跟踪而来的杨戬紧紧盯着敖丙的公寓，盯着房间里敖丙倒映在窗帘上的人影——唯一的人影，深深皱起眉头。

 

敖丙似乎很高兴的样子，一个人从客厅穿梭到厨房，又从厨房跑回客厅，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忙碌不停，脸上却挂着从未有过的欢喜笑意。

 

杨戬凝神半晌，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，飞快点开苏妲己的电话：“你有李哪吒在国外的联系方式吧？快给我！现在就给我！”

 

苏妲己一头雾水，但还是乖乖交出了哪吒的企鹅号：“喏，我平时都是视频跟他联系的，不过他今年跟太乙搬到慕尼黑郊区的农场后网络就一直很差，那边不比国内5G遍地跑，你要耐心的多拨几次，而且你要这个时间点找他，他八成正在睡……”

 

不等苏妲己把话说完，杨戬就把电话挂了，一边发起和哪吒的视频聊天，一边继续死死观察着敖丙的公寓，看着敖丙坐到靠窗的茶椅上后，端着水杯自言自语。

 

苏妲己说得不错，德国那边实在信号感人，杨戬连续拨了三次，漆黑的画面上才显示连接成功的字样，响起“嘟嘟嘟”的声音。

 

“快接啊，快接啊……”

 

终于，视频连通了，不过还不等杨戬发话，李哪吒放大的脸就先愤怒的扑到了屏幕上：“卧槽你以为这边现在几点啊——！”

 

杨戬被吼的一愣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现在德国应该正是午后，以李哪吒当年上学时“一代睡神”的名号，这会儿时间多半正在呼呼大睡。

 

哪吒骂骂咧咧的把手机丢到床边，揉着睡得乱糟糟的头毛拉开窗帘，午后的阳光趁隙而入，耀的人眼花。哪吒面无表情的把窗帘捂上，让房间重新陷入适宜睡觉的昏暗。

 

“呵欠，什么事啊，这么多年突然想起来联系我？”

 

杨戬顾不了那么多，急道：“听着李哪吒！我不管你最近在干什么，现在立刻马上回国一趟！这边出现了非常严重的……滋……滋……”

 

脆弱的国际网络支撑不下他这番惊天动地的大吼，好好的一句话硬生生被切割成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，双边传讯降级成单边，视频里的哪吒一脸莫名，显然杨戬的话一句都没收到。

 

李哪吒正想再问，这时房间外传来太乙的抗议：“臭小子，视频小声点！”

 

“靠死胖子，明明你的呼噜声音更大好吗？”

 

手机再次被丢下，李哪吒拎起枕头跑去了太乙房间，这一头的杨戬心急如焚，却只能听到视频那边两人无聊的斗嘴，而自己这里紧要关头却死活传不过去一句。

 

这时，敖丙公寓里的灯熄了，主人似乎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劳累，关窗上床。

 

杨戬深吸一口气，果断摁掉了视频，转为文字打出一句话：敖丙出事了，你快回来。

 

这一次的网络很给力，几乎立刻就送达了，只是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被主人看见。

 

这时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，是警局的同僚。

 

“喂？杨队，那两颗脑袋的伤痕鉴定出来了，我给你发到微信上。”

 

杨戬慌忙抽出随身的文件袋，从冗杂的文件资料里小心翼翼抽出另一叠报告——数年前封神高校学生的恶性伤人事件报告，就着昏暗的路灯，与微信上的伤痕鉴定相互比对。

 

好在，结果并不符合。

 

杨戬仔仔细细对照了三遍，确定这两起事件的伤痕截然不同，不可能是一人所为，这才泄气的瘫坐在地，长出一口气。

 

可如果不是他，那么，会是他吗？

 

杨戬再次望向敖丙的公寓，漆黑一片的房间，此时再也探不到半点究竟。杨戬再次翻看起当年伤人事件的报告，最后停留在一页医院开具的诊断书上。

 

这是当年敖丙住院时的病历诊断。

 

那一日，封神高校有一位学生在台风天行凶犯案，企图虐杀黑帮。

那一日，敖丙出了车祸，被撞伤到头部。

那一日，敖丙替真凶顶替了罪名，并最终以此结案。

 

那一日，整个事件真相的唯一见证者便是他，杨戬。

 

——总之什么都先别问，你赶紧回来。

 

杨戬又给哪吒发了一条信息，两秒后，屏幕忽然一闪，竟是收到了回复：我知道了，等我。

 

杨戬大喜过望，紧紧握了下手机，返回警局。

 

+++

 

大约半个钟头后，小区的监视器忽然断电般闪了三下，随即又恢复正常。不过这论秒的功夫，两个身穿夹克衫的男人进入到了小区，似巧合又似无意，他们在小区内转了一圈，最后落脚在杨戬之前所站的位置。

 

“哼，这次事情你们闹得太大，警察一个个都跟苍蝇似的给引来了。”

 

“是是是，我们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档子事，居然会被人暗地里给盯上……”旁边一人连连道歉，复又试探着道：“那这个敖丙，老大打算何时再处理他？”

 

“尽早，以免夜长梦多。”

 

“但是警察现在怀疑他是凶手，盯他盯的正紧……而且有过前两次遭遇，他现在很警惕，只在小区和店里两点一线，几乎不到人少的地方去，根本没机会下手。”

 

“不到人少的地方，那就在人多的地方。”老大一挥手，丢出一管针剂样的东西，被跟班堪堪接住。“既然警方都怀疑了，那便让他成为凶手吧，罪行暴露后畏罪自杀，不是合情合理吗？”

 

“成，老大请放心，这件事就包在小的身上。”

 

“三天，我要见到敖丙的尸体。”

 

两个人在小区里分道扬镳，这会儿刚过11点，正是封神市夜生活开始的时候。在远离市区的海岸边，夜店和大排档如雨后春笋般拔起，这里是黑市的地盘，灯红酒绿，帮派云集，每分钟都有无数地下交易在此流窜，治安极端混乱。

 

警方曾多次对这一带的黑恶势力进行围剿，却因种种牵因之故，始终无法根除。

 

黑市中，一家台球铺和一家烧烤摊之间是一座无人看管的老旧影院，时有穿着裸露的女人和络腮胡子纹身的大汉在此进出，亦在此寻欢。

 

今晚，这影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个人，一身火红的兜帽连衣，脚踏火焰纹路的昂贵运动鞋，犹如一团暗夜里的冥火，冷视着眼前荒诞疯狂的夜场。

 

他并没有发呆，也没有观察路人，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透明的指甲油，默默的涂抹手指。

 

一旁台球桌的客人时不时好奇的扫来，然而台阶上的男人头脸都罩在兜帽之下，既看不清面貌也看不到长相，只是一遍一遍的用指甲油涂抹五指，专注又仔细。

 

不知过了久，一个佝偻着背、瘦骨如柴的男人小心翼翼走近过来，见到兜帽男，立时堆出满脸油腻的笑容：“哥，您今天又来啦。”

 

兜帽男抬起头，阴影自他的脸上顺次错落，露出一双桀骜深邃的眼，和一只盖住整张脸的“微笑骷髅”的口罩。

 

油腻男局促的搓了搓手，似迫切的想询问什么，又忌讳着硬生生憋住：“哥，今晚的盘口儿已经开啦，您可有什么打算？今儿的数额大，赚满了可是一大笔钱，包您三年吃香喝辣不带重样。”

 

隔街相对的夜店，坐拥着这一带最大的地下赌盘，一夜间倾家荡产，一夜间暴富发家，皆是寻常。见兜帽男没有回答，油腻男壮着胆子又走近一步，用近乎讨好的语气道：“哥，您倒是给一句话啊，您瞧，我这也没啥意思，就是前几次借您的光、捞到点小钱，这不就想跟着您讨两口饭吃嘛。”

 

兜帽男终于开口了，声音压在厚厚的口罩之下，略见低沉：“瘾又犯了？”

 

一语中的。

 

油腻男抓耳挠腮，赔笑也不是，承认也不是，慌乱焦虑溢于言表，正是D瘾发作的表现。

 

“反正你想一时解瘾，倒不用这么麻烦。”兜帽男继续起涂抹的动作，只是那指甲油似是透明的胶水一般，不管涂上多少遍都不上色。“今晚便不赌了，你给我一样东西，我就让你痛快解瘾。”

 

“难道……难道哥你身上带的有‘货’？！”油腻男两眼放光，差点没当场扑到兜帽男身上，脖子都憋起了青筋。“您说，您要什么东西，我就是赴汤蹈火也要给你找来！”

 

“乌头帮。”

 

油腻男奇怪的一愣，不过很快道：“行，成，没问题！乌头帮是吧？您在这里等我，您千万别走，我马上过来，等着啊！”

 

油腻男飞也似的跑开了，中途被绊了趔趄也顾不得，兜帽男没有关注于他，继续涂抹着指甲油，一遍干后，再继续涂抹第二遍，如此往复。没过多久，油腻男便跌跌撞撞的回来了，怀里还揣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袋。

 

“给，哥，你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！这几年乌头帮早就销声匿迹，能找到的、还剩下的资料全在这里，您放心，旁的我不敢说，论消息灵通我可是这封神地下黑市的头一号人物。管他什么人物，只要在黑市里露过一次脸，我就都有记录！保证信息无误！”

 

兜帽男似笑非笑的抬起眼，“那么也有我了？”

 

油腻男噎住，赶紧赔笑道：“嘿，您这不是……您这不是从没露过脸吗？再说了，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岁面前不长眼，怎么敢打您的主意啊？您快瞧瞧，您要的资料在不在这里头。”

 

“不必了，我相信你。”兜帽男收起指甲油，两根手指夹过沉甸甸的文件袋，只扫了一眼，并没打开检查。

 

“那……那您看，这货大概什么时候……”

 

“你就坐在这里。”

 

“啊？”

 

“你数着，第十个从这里路过的人，身上会带着你想要的东西。”

 

“可是这……这……”兜帽男按了按他的肩膀，力道不重，却叫油腻男早已被D品腐蚀的不堪一击的身体坐倒在地。

 

“放心吧，一定会叫你痛痛快快，欲仙欲死。”说完，兜帽男拉了下兜帽，走入影院的黑暗中。

 

油腻男呆在原地坐也不是，站也不是，想一走了之又害怕万一兜帽男没有食言，到时真有“货”送过来还能让自己痛快痛快。他今天一早瘾就隐隐要犯，结果偏生昨天贪赌，输了个内裤底朝天，兜里一个铜子都没剩下。万般无奈之下，只能求助于这位神秘的兜帽男，希望能从他身上捞点油水，以解燃眉之急。

 

说来也奇怪，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何时出现在黑市里的，他总是一身兜帽连衣的打扮，微笑骷髅的面罩，不爱说话，也不爱理人，第一次出面就赢下豪赌，羡煞所有。

 

要知道在这一带厮混的，不少都是身负命案的亡命之徒，兜帽男如此高调赢钱，自然遭到无数觊觎，蛮抢横偷者不在少数。但是说来也奇怪，无论多少人试图对他动手，这兜帽男第二日都能安稳无虞的出现，而意欲对他下手的人，则要么消失不见要么三缄其口，如同哑人。

 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，油腻男坐立煎熬，D瘾翻上来抓耳挠腮的难受，就在他被折磨的恨不得抓把刀当街砍人时，终于有第十个人路过此地。

 

那是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，个子矮矮贼眉鼠眼，是这片黑市里最常见的跟班型人物。油腻男再也等不住了，大吼一声扑到夹克衫身上，疯了似的在对方身上不住摸索。

 

“药、给我药！你身上有货对不对！”

 

“卧槽你TM谁啊！你在干什么！”跟班被吓了一跳，赶紧挣扎着想甩脱这突然冲出的疯子，谁知忽然夹克一轻——竟是油腻男摸到了他藏在夹克衫胸袋里的针管药剂，一把掏了出来。

 

“啊哈，被我找到了！”

 

跟班脸色大变，跳起来就去抢：“艹你大爷的别碰！那不是你要的东西！快TM给我！”

 

然而被D瘾折磨到癫的油腻男根本就听不进去，一拳把跟班撂倒，大笑着推起针管，捋起袖子看也不看的注射到胳膊上。

 

“不要——”跟班厮声阻拦，却晚了，附近的人们听到动静看过来，正看到油腻男痛苦的揪住心脏，嘴唇乌青，一番艰难的张口闭口之后，噗通一声栽倒在地，断了气。

 

短暂的静谧后，夜市里涌起马蜂般的骚动，吵闹声、尖叫声、怒骂声乱做一团。而这时，头戴兜帽的男人已经走到了第三个路口之外，远离了那片乌烟瘴气的是非之地。

 

月光冷冽，从头顶洒落下来。

 

兜帽男停下脚步，想要盛接似的摊开手掌，今夜纯粹而冷冽的月光，没由得让他思念起一个人。

 

“真美。”

 

TBC

感觉还是先把33日雨那篇给填了……